(深圳滨海艺术中心/图)
“百千家似围棋局,十二街如种菜畦。”当长安城的全景投影于幕布之上,当点线面穿起大唐门坊,俯瞰盛世,坊间的喜怒哀乐映射当下,舞剧《门》一推开,人间百态,跃然舞台。
14名舞者定格在极简舞台一隅,或四人一组,执棍捣衣;或两人一组,理线缝补;或半蹲绢下,仰面打探……这幅图景精准复刻了唐代张萱名作《捣练图》。随着音乐和灯光的流动,舞者开始舞动起来,她们着彩服,点淡妆,将唐代捣衣女子的日常化为舞蹈动作,又复融入舞者的现代情绪表达,“长安一片月,万户捣衣声”,当人们沉浸在劳作的欢乐中,舞者缓缓回到初始的点位,复原上台时的动作和神态,仿佛一切都没发生,仿佛一切早已过去。真如金庸所言“大闹一场,悄然离去”。
(资料图)
2023年春夏两季,舞剧《门》多城巡演,这部剧以大唐门坊为切入口,用9章的篇幅再现了长安城里的生活图景及芸芸众生的离合悲欢。
却把青梅嗅
“娉娉袅袅十三余,豆蔻梢头二月初”,少年们衣着寇梢绿,配合玉簪色的背景,年少的青涩呼之欲出。少年不惧岁月长,在《翊善坊·宦人》一章中,时间是缓慢的,故事是充满希望的。当玉髓色的泡沫圆球分两次从天而降,“青梅”以如此直接的姿态展现于舞台之上,将诗意生活化,配合以现代审美视角,更显年少的勇敢与浪漫。
当“青梅”铺满舞台,翠绿逼人,具象化的还有亘古不变的少年情谊,青涩不分岁月,天地一双人。
该剧的舞美令人震撼。创作者将乐池空出,为舞者表达提供了更广阔的可能。乐池的沉降运用于登台亮相,乐池的留白运用于战场的厮杀。“青梅”一节,当观众为舞台上换景时怎么收拾“青梅”感到疑惑时,乐池成了“河”,人物成了“渔翁”,在无声的垂钓中,便有了童子在梅林收梅子的场景,切换自然。此外,整体舞台在极简的基础上巧妙利用了纱帘等道具进行换景。纱帘本身的轻盈质感,是中庸审美的灵动表现。假如说门是打通观众与舞台的通道,移动的纱帘则是将时间隐藏在背后。
“暮年寻梦,竹马青梅。风月不在,韶华难回。”世事多变,年少时怎会料到,一对恋人,一个入宫为宦,一个遁入空门。
(深圳滨海艺术中心/图)
仰天大笑出门去
舞者着素衣,披长发,站在一口大缸边痛饮,又复仰头躺倒,被“粉丝”抬着绕场舞蹈。《崇仁坊·狂生》一章宛如平地惊雷,既保留了古典舞的抒情美,又运用外放直观的情感表达,强化了舞蹈的叙事。狂生出口成章,诗意浪漫。音乐飘逸灵动,潇洒奔放,其明快的节奏将舞蹈的整体表达推向新的高潮。加上狂生“斗酒诗百篇”,钛白色的极简背景融合了偏强的灯光,舞者长袖随风,仰面欢唱,尽显大唐气象。
“诗可以兴,可以观,可以群,可以怨。”这段群舞的演绎,可以是生活的艺术化表达,也可以是古人的情绪复原。狂生的奔放带着悲观的底色。故事中狂生的经历是坎坷的,情感基调是悲观的,在极度抑郁之后,才华冠绝一世的狂生被迫“自我解放”,这也是他“狂”之所在。狂生表现出来的极端的“喜”,不禁让观众生出极端的“悲”,这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。
门前风景雨来佳
将军带兵,战死沙场,古来皆令人扼腕。《平康坊·丑娘》一段,创作者采用了大红色,一是战火纷飞,一是美人红妆。当将军一步步走向牺牲,红色披风从舞台深处延展到乐池,恋人丑娘撕心裂肺的呼喊尽显痛苦。当他人的迎娶队伍来临,丑娘举起剪刀毁容……
当光聚焦在舞台中间,悠扬的歌声缓缓响起:“小小一枝花,开在谁家,生的颜色好,不要人人夸……”音调平和,歌词优雅,以乐衬哀,更显战争背后极致的痛苦。当美好戛然而止,当希望瞬间泯灭,丑娘瘫倒在悬崖上绝望的呼号令全场颤栗。
关上门是小家的自在,推开门是忠义的成全。在丑娘和将军面前,这扇门半掩半开。在战争与和平面前,这扇门的背后是无数家庭的聚散。门前风景雨来佳,假若时空穿梭,百姓总归是期盼这诗意的日常。情侣一双,丑娘与将军何尝不喜这种平和?在家国矛盾面前,个人选择都被赋予历史。
舞剧《门》的叙事是多线条的,各个坊的故事互为补充。这样的方式容易让故事分散而弱化主题。事实证明,《门》的人物丰满,故事丰富,遗憾的是故事之间的关联有待加强。化整为零是途径,散点透视是方法,倘若可以弱化情节,或减少人物,则更有利于聚焦主题,让语汇更加简单,让舞蹈更加纯粹。
门是戏剧里常见又独特的存在。中国传统戏曲的戏台上,出将入相的门帘一开,故事便开始或终止,门前门后,讲述着故事的两种姿态。当观众在剧场里,跟着“门”走进千年前的世界,近距离感受作为“人”本身的历史镜头,则可以在百来分钟里实现时间的穿梭和空间的折叠。
走进剧场,推开门,好似雪后初霁,细细簌簌,悲欣交集,看,大唐在这里。
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蔡浩杰
责编 杨静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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